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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先認識亮亮,才進而認識熊的。


亮亮的本名其實不叫亮亮,她有個極度男性化的名字。
我是很久的後來才知道,亮亮只讓我和她的情人叫她亮亮,因爲她喜歡所有亮亮的東西,舉凡鑽石、珠寶,甚至是擦上鞋油、發亮到刺眼的黑色高跟鞋。


她說她第一眼就很喜歡我,覺得我是隻漂亮的花蝴蝶。

她總是胡謅著:如果她是個男的,她一定要像天上的星星一樣閃亮亮地,好好地守護著我。

亮亮是我中學時候的隔壁班同學,還同在學校念書的時候,感情雖然沒特別好,但對彼此都還頗有好感,見面的時候都會小聊上些時間。畢業之後,亮亮跟我上了不同所大學,但卻主修一樣的學系。就因爲兩人都念傳播科系,我們總會藉由電子郵件交換些媒體研究、新聞學筆記…等,偶而也會相約見面喝咖啡,聊些她認爲枯燥乏味的生活。


大部分的時候,我扮演的角色都是「聆聽者」,我不太習慣把自己的什麽說給我還沒瞭解到熟透了的朋友聽,畢竟那時候的亮亮,對我而言,還只是泛泛之交。

一直到亮亮的口中,開始多了個「他」。

當女孩們開始交換自己愛情中的大小事時,
便是友誼昇華的時候。

其實同樣的「他」,由不同女人的嘴裏說出,其中的涵義當然有所不同。舉凡溫柔的語氣、愛意的深淺、思念的多寡、牽絆的程度、爭執的消長,皆有差異。這是戀人的「他」的不同。

但對我來說,則是:善變的天氣、雲層的深淺、雨量的多寡、打雷的程度、和晴雨的消長。這是非戀人的「他」的不同。

當然,不管是哪個「他」,都有個「人」字旁,都有可能是個陽光、好動、活潑又可愛的「男孩」﹔或是個成熟、性感、獨立又自主的「男人」。「他」,可以是一個今晚精心打扮、期盼與女孩約會時濃情密意的男孩,同時也可以是一個明早清爽大方、自信站在職場上讓女人崇拜的成功男人。「男孩」和「男人」似乎給人不同聽覺。其實只是觀賞的角度不一樣罷了。

亮亮的那個「他」,我不知道到底該定位是男孩或男人,我只知道這場戀愛,亮亮談得很辛苦。


亮亮告訴我,她對他算是一見鍾情,她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,就中了他的魔,和她第一眼看到我時一樣。


亮亮對他,不只是喜歡。亮亮的家教甚嚴,她可以冒著被老媽打斷腿的險,只爲能在月夜裡見他一面。即便他對亮亮從來不說喜歡,更別提愛,亮亮仍像虔誠的教徒,堅定地信仰著男人給她的愛情。亮亮用了她的全部愛他,最後也和所有陷入熱戀的女人一樣,滿足了男人所謂欲望。亮亮並不確定男人愛不愛她,於是她傻到以爲只要還有性關係,她能用身體就留住男人。


最後,男人仍堅決離開她,一點依戀也沒有。亮亮難過到幾度想了結自己的生命,她拜託我去找他。


『蝶,妳幫我找他,好不好?』

亮亮說男人根本漠視她的存在,好幾個會遇見的場合,男人都避開她。我很猶豫,畢竟對於他人的感情,我都只負責「聽」,不做「參與」。


『拜託,蝶,妳幫我去找他,妳告訴他,我真的很愛他,我不要分手,如果他真的要離開我,我就死給他看。』


「都分手了,妳死,他哪看得到啊?妳說這些是爲了要逼我幫妳去找他吧…」


我知道亮亮的詭計,亮亮在電話那頭哭到沙啞,我不肯屈服。

亮亮硬是把男人的msn聯絡方式寄給我,她說男人一定不會拒絕我,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。但上網的時候,我還是把男人加入了我的msn,但沒打算和他說話,我真的不想淌別人的混水。

亮亮在我拒絕幫她後不久,對我就愈來愈淡了,她或許是氣我這麽不上道,看著自己的姊妹失戀,竟不肯伸出援手幫忙。

我跟亮亮真的好長一段時間沒再說話,我只知道她後來讓自己很快地投入幾段感情,好忘掉她生命中的第一個男人。而我爲了準備出國念書的事,沒多餘的時間去挽回這個刻意疏離我的朋友。


我出國留學的第二年,家裏出了些事,我被迫回國,並且馬上長大要扛起一家子的生計。閒暇時候,我偶而會打開電腦,聯機上網跟朋友們瞎聊,偶而也會遇到亮亮,亮亮似乎變成熟了點,新的戀情讓她更豐富了些。



只是……

『嘿,妳是蝶嗎?』

我正在整理我的電子信箱,msn傳來一個陌生人的短訊。

通常對於不那麽熟悉的人捎來的問題,我都會略過。
不過,這個訊息的主人的問題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,
因爲沒別人叫我蝶,除了亮亮。


「你是誰?」


『我是……』

句尾後面他輸入的……不是他帶過,而是他打了一串應該是他名字的英文字母,我在這頭試圖發音。

『妳學過法文不是?我的名字是比較法式的發音。』


這傢夥竟然知道我學過法文,又喚我蝶,我想他應該是亮亮的朋友,應該是「他」了。

「你的名字─熊?」

『別跟我說妳不知道我是誰,我以前可是常聽亮亮說到妳。』

「說我什麽?」

『說妳是個神秘的女人…』


我真不認爲那是誇獎,聽起來就像是我難相處一樣。

「藝術家」簡單的說,不是都給人一種神秘感嗎?完整的說法是,藝術家脾氣壞,讓人難接近,才使人根本摸不透他們的想法。

『不是出國念書,怎麽突然回來?』

「嗯…家裏出了些事。」

『需要幫忙嗎?或者說,如果壓力需要排解,我倒是挺願意聽妳說的。』


熊對我親切,實在看不出他當初對亮亮的殘忍。但他的友善並沒有給我太多遐想,因爲他在聊天的過程中,也大約地訴說了他現在的感情狀況:他愛上了他的秘書,只是小秘書並沒有因爲熊是她的頂頭上司,就硬是接受他,反而在熊表白心意後,更顯疏離。


好像是因爲我跟熊中間,卡了個小秘書,所以我就比較放心地跟他交朋友,畢竟他在我眼裏,仍舊是亮亮的前男友,雖然他們分手兩年了。說實在的,我並不認爲男人和女人之間會有所謂「純友誼」存在,除非男方個性極好又剛好其貌不揚,或者女方剛好喜歡女人。不然就是像熊跟我現在這樣,都各自有對象。

不過各自都有對象,不代表以後不會怎樣。


熊的公司和我上班的地方很近,他約我好幾次一起吃飯,都剛好因爲我突然要開會,或被老闆抓去應酬,而沒下文。他不知道從哪裡得知我常窩的餐廳,他索性就也老是到那家店吃午飯,製造巧遇,然後跟我說一些他跟小秘書的近況,希望能從我這女性友人這裏得到些較有建設性的建言。


熊說他的,我偶而也會說說我身邊來來去去的感情。熊跟我「很自然地」交換感情、工作,甚至是生活上的大小瑣碎事。只是熊跟我在幹嘛,我們也都「很自然地」沒讓亮亮知道。但後來亮亮好像也是「很自然地」就料到了。


我曾以爲,我不會愛上熊的,畢竟他是亮亮的前男友。

只是,會不會愛上一個人,早在行爲上、相互的關心、噓寒問暖上,就表露無疑了。


我一直深信,愛情是適時的感性和適當的理性的相互結合;感性是與生俱來的,理性是後天加注。


我跟熊還是照常地相約吃飯,只是餐後,我告訴他我要趕赴另一個男性友人的約,他突然一把抱住我,要我別去。我想是因爲氣氛、摻雜了些衝動,他在我身上磨蹭的鬍渣,讓我忘了他是我好友─亮亮的前男友,怪只怪荷爾蒙或費洛蒙作怪,爬上大腦把理性來亂。


熊對我好得沒話講,凡事都順著我,很疼我。我眼前的他,跟我當初聽亮亮說的他,完全不一樣。我工作忙碌,常常要熬夜到天亮,他就整夜未闔眼在一旁陪著。我貪玩不定性,留連夜店,喝醉回到家裏,雖有爭吵,但他幾乎都以讓步作爲收場,甚至因此被我嫌沒個性。


『蝶,我真的把妳捧在手心上!』

激情過後,他總會輕摸著我的背這樣對我說。


我得了便宜還賣乖,仗著他愛我這一點就揮霍他的付出。我從來不過問熊要去哪裡、幾點回來,我說是因爲相信他,我卻沒發現安全感這東西,不是戀人可以給的,安全感要自己給自己的,熊對我一點信任也沒有,他的大男人主意控制不了我,讓他一點安全感也沒有。


那天,有個案子隔天一定要趕出來,老闆留我徹夜討論,我打電話給熊說我不回去睡了,畢竟我很瞭我老闆的個性,我除了跟她談案子,還要偶而聽她的媽媽經。熊在那頭鬧著脾氣,要我跟我老闆請假回家陪他,說穿了他是不相信我真的要留在公司開會,我很不高興他這麽無理取鬧,我真的不是因爲要去跳舞玩樂才不回家的。我從亮亮那裏聽來的印象,他不像是個佔有慾這麽強的人。


『今天見不著妳,就分手!』
熊威脅我,我希望他只是逞嘴皮之快。


「好!那就分手,你說了就不要後悔!」
我也只是意氣用事。


掛上電話,我的臉整個都垮了下來,老闆看我心情很低落,討論細節的速度明顯變快許多,也少了話家常。天還沒亮,老闆就拜託特助開車載我回家。我心想著,雖然提早回來不少,熊應該也氣暈在睡了,見到他的時候,一定要抱抱他,好好補償他。


電梯門一開,我拖著一發不可收拾的疲憊身子,從皮包裏拿出了熊家的鑰匙,走到門口,有雙被鞋油抹地黑得發亮到刺眼的高跟鞋,我心裏一揪…


不會的,亮亮跟我是好朋友……念頭一閃,手還是拿著鑰匙開了熊家的大門,我真的是太樂觀了。


熊和亮亮赤裸著;

我看見正在撫摸亮亮肌膚的熊的手,
因爲我的出現而停止動作;

我看見趴在熊身上的亮亮的表情,
那是在告訴我:是妳先對不起我的!

熊馬上推開亮亮,看著我震驚不已,
似乎也在告訴我:是妳說妳不回來的!


我相信我現在的面目一定很猙獰。


我轉身把門帶上,我真的不懂爲什麽我明知映入眼簾的情況會是什麽,我還硬要開這扇門?我真的是個很會自戕的人。

熊奪門而出,伸手拉住我,眼底流露出愧疚的表情。


「別跟我說話,拜託!我工作一整天了,真的好累,我要回我家去睡了…」


這時候我不能輸,如果這是場三人的馬拉松,我當然不希望自己突然落在後方,無端地被踢出這場遊戲。明明知道這是很不公平的比賽,我要的‧‧‧還是公平。只是『公平』是哪門子的東西?人世間唯一公平的事是『死亡』,因為那是誰都逃不掉的。那在愛情裡呢?我要的公平,誰可以給我?


熊以爲「背叛」可以讓他在這場愛情裏佔一點上風,得到一點喘息,給我一點教訓,沒想到這竟將自己推下無止境的深淵。


隔天,他到我辦公室找我,幸好我有自己的空間可以讓他跟我「談判」。


『蝶,我們結束了嗎?』熊緊握著手中的咖啡杯。


「你覺得呢?」
我很努力地要自己嘴角保持四十五度上揚,親切微笑著。


『我不要分手!』


「其實我們不應該開始的。」
我微笑,順手把窗簾拉開,讓陽光在房裡放肆。


熊看我又笑,一改態度,惱羞成怒,
『是妳答應分手的!』


「好吧,是我答應分手的,所以你就在我答應分手的五分鐘…或者掛上我電話馬上就打給亮亮?那你把亮亮當什麼?」都什麼時候了,我還在替朋友抱不平?


『是亮亮正好打給我…妳說…妳不會回家…我不相信…妳真的在公司…哪有人要徹夜開會的呢?我以為妳…』


如果熊的話裡的這些刪節號有聲音,我相信那會是怦怦、怦怦,心跳的聲音;或是啪啪、啪啪,心碎的聲音。


「你以為我有男人?」我睜大眼睛看著熊。


『對不起,原諒我,真的!我真的很愛妳!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太愛妳了!我真的以為這樣會讓我好過一點…』


「如果真的是你想的那樣:我跟你以外的男人纏綿,他的臉埋在我的雙峰,手在我的腰間游移…然後…我再跟你說,不管怎樣,我最愛的都還是你!」

我看熊用雙手捂著臉,痛苦不已,我把嘴角提得更高了,「你能原諒我嗎?」


『我做不到…』熊坦白說出他的心裡話。


「我也做不到,我閉上眼睛就是你跟亮亮昨晚做愛的畫面。我之前真的以為不管我多任性多無理取鬧,你終究是愛我的,你怎麼樣也不會傷害我。但你不是…」


『對不起…』熊哭了。

平常,男人的眼淚真是我的罩門,這次卻行不通。
『蝶,我真的很愛妳。』


「我知道。」我沒告訴熊我也是。


只是腦子裡的那個傷害太過清晰,讓我感到好恐懼。
或許那晚,我真的沒回熊家就好了。
或許那時候,我真的沒開門就不那麼痛了。
或許…


或許,
當初我們都忍住了,愛情就不會這樣白幹一場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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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klairelee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